何为写作?
为什么关于写作的写作如此糟糕?这是一个引发地球上最糟糕写作的领域:自我沉迷的文字游戏,由专业的自恋作家写作关于他们自己的内容,将他们无法表达任何事物的无能,尤其是表达能力的无能,提炼到极致。当代元诗学的晦涩、矫揉造作和空洞是这个时代最令人厌恶(且毫无价值)的表现之一。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吗?
作者:笔痴
文字的发明是什么?为什么它如此重要?不是因为文字本身。传统在此之前也通过口头方式传承,因此,就像被水冲刷的石头,它们变得特别圆润美丽,因为世代的智慧打磨了个人的智慧。重要的不是文字的发明,而是写作的发明。也就是说,发明了一种新型的思维方式,即写作。就像当猿类学会使用工具时人类才成为人类一样,当大脑学会使用工具时,它才成为文化的载体。就像物质人工工具的革命一样,这是精神人工工具的革命。换句话说:这是一场精神革命。当机器被添加了记忆,也就是当自动机被添加了记忆带,它就变成了计算机,变成了图灵机。同样,当大脑被添加了外部记忆,它就变成了一种新型的思维机器,由处理器(大脑)和外部记忆(文字)组成。
就像互联网和计算机本身改变了大脑的能力,成为与之共同思考的统一系统的一部分,包含自然和人工两个组成部分一样,文字也是如此,它比信息革命或印刷革命更具根本性。当我们写作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在写作时比在散步时更容易集中注意力、思考和富有创造力?事实上,在处理器层面,散步时更容易产生创造力。当涉及单个创意时,并不需要文字。但创意从来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从其前后的一系列想法中获得意义。因为单独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作为学习序列的一部分才能赋予其意义。
假设我们能够从未来回来,用一句话告诉我们下个世纪最重要的想法,我们真的能推进人类进步吗?这句话很可能毫无意义且难以理解。同样,如果我们能够向过去的每个时代传送一句话,试图推动它们进步,任何单独的句子都不会有任何帮助。想想维特根斯坦的某个精辟论断如果被传送到一百年或五百年或两千年前的哲学家那里会怎样。或者爱因斯坦的某句话。"时空是相对的"这样的说法,或"语言哲学"这个词,或任何文学作品中的句子,能给古希腊人带来什么?不会带来什么。从一个孤立的句子中能学到什么?即使是"起初,上帝创造天地",脱离上下文也会失去意义。没有之后的《圣经》,这句话能做什么?而文字恰恰使我们能够实现这种学习的连续性。
核心问题在于大脑的工作记忆容量有限。当一个稍微复杂的想法出现时,仅仅是在大脑中保持它就需要巨大的资源,更不用说在工作状态下了。而文字则释放了工作记忆,将其转化为物理记忆,从而使新的创造力成为可能(恰恰是记住新想法特别困难)。我能记住上一段的全部内容吗?我的大脑在一两句话之后就会崩溃。我就不得不死记硬背。而在这里,我只需要往回看,然后继续我想要的思路,在偏离了一点方向之后(思维总是有分叉,在每个给定时刻都需要选择朝哪个方向前进,因为每个先前的想法都会产生很多新的想法)。
写作使学习的记录成为可能,因此实现了连续、快速和有效的学习。它升级了大脑,使其成为具有完全不同能力的智能,一种人工智能。文字将大脑转变为人工智能。它实现了一种新型的学习算法。没有任何一种思维比数学和计算更需要文字,因此文字始于它们。这就是为什么数学家比其他任何领域都更需要黑板和橡皮擦,因为没有写作就根本无法进行数学和计算。即使是天才实际上也是在头脑中,在心灵之眼中进行书写。数学家如此需要文字,以至于他们不断发明新的文字类型和新词汇,因为他们的任何想法都无法在没有文字的情况下被大脑处理。文字是数学思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数学记忆的一部分。文字使得作品的写作(即创作,即学习)成为可能,这些作品后来反而通过口头传播(如《圣经》)。文字创造了长篇叙事,学习性叙事,因此创造了《圣经》。《圣经》是作为学习的世界,即作为序列、历史和宏大叙事的世界。因此它从零点和起始点开始,即从创世开始,从独一的创造者上帝开始(就像独自写作的个人一样)。
因此,我们可以将信息革命理解为思维革命。印刷革命是新思维方式的发明,从一开始就是为众多读者、为后代、为远方而写作。换句话说,这个长程扩音器创造了新的语言,尽管表面上它只是放大了言语。当我写给大众时,我的写作方式与写给自己、或写给我认识的少数人、我的学生和我的环境(他们会按照传承序列从我这里抄写卷轴)时不同。实际上,我的写作变得更具操纵性(小说),更加疏离,更加解释性,写作变成了一种新型工具:权力的运用。我在操纵读者。因为我不是通过亲密接触使用私人工具来写作。我从远处行动,我的思维在时空距离上发挥作用。而信息革命,即计算机写作,直到互联网写作出现之前,并不是特别的思维革命。表面上看,它与印刷或个人电脑有什么本质区别?但区别在于即时性。区别在于将时间和距离缩短为零,而不是像印刷革命那样延长它们。我是为此时此地而写,因此文本失去了长期意义(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我们获得了比手写更快更浅薄的思维,而不是像印刷时那样(由于印刷的延迟)比手写更慢更深入的思维。
那么,文字是否失去了作为辅助思维记忆的能力,即产生文化的能力?(文化是特别长期的学习记忆)。也许是的,但它获得了新的东西:即时书面对话的能力,就像在Facebook评论、论坛或电子邮件中那样。现在双人书面思考比以前容易得多。这是一种尚未被充分利用的可能性,因为平台的肤浅性(以Facebook为例)。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某种即时塔木德。两个人之间的张力可以创造出某种大脑的结合,无论是对抗还是互补,也就是说,信息革命真正实现的是某种大脑间的联系。集体学习,集体思考。这使得将两个人的能力结合成一个整体思维系统成为可能。
也就是说,在理解新型写作时,我们不太关注传播能力的变化,这是一个数量问题,而是关注写作形式创造的新型思维方式,这是一个质量问题。为什么?因为写作就是思维。与单纯的白日梦不同,这是一种专注的学习思维。写作是专注力,是注意力的辅助工具,因此它实现了更有效的创造性思维方式,因此文字创造了思想的爆发(不是因为传播,不是因为群众,而是因为写作的天才个人)。写作行为是创造性行为,因此文字创造创造力,因为新的写作,与抄写行为相对,本质上是原创的东西。相比之下,思维不一定在定义上是原创的,没人会指责某人的想法已经被想过了,但新的书面作品只有在原创时才有正当性,如果已经被写过了就没有意义,因为写作是记忆。因此写作本身创造了原创性的概念,这在口头传统中之前是完全不存在的。就像在文化、技术和进化中的DNA一样,书面记忆本质上创造学习和创新。那么,写作的真正重要性是什么?它是学习的辅助工具。
这样我们也能理解被称为互联网的写作革命的意义。互联网写作变成了两个或更多人之间的即时对抗、争论或对话(这种可能性在互联网之前只存在于口头而不是书面交流中)。因此,写作思维变得更加集体化。从对神的写作变成了面对面的写作,面对面的思考。论战-权力的方面在思维中被内化了,因为与印刷不同,现在不是面对想象中的未来读者,而是面对当下的具体接收者,他们会在一分钟内回复我。我写作是为了回应,期待回应,而且我的大部分写作都是对某事的回应,而不是我的主动创作。因此,以前不写作的反应型人现在开始写作了,使得对话变得更加反应性。更不用说对抗性了。
这种反应性行为产生的集体结果是对话的浪潮,思维的波动。对话变成了海洋,因此在目前的技术形式下,什么都不会留存。一切都被冲刷在洪流中。这对仍然存在的写作形式,如文学,造成了持续且无法阻挡的压力,它们就像(正在崩塌的)大坝。学术写作本身也变成了这样的对话,其中没有任何文章会被未来记住,一切都只是通过反应和引用(你引用我了吗?)以及研究领域的浪潮来定义。书面对话变成了闲聊、八卦、废话,口头思维占据了写作。因此写作失去了其思维优势,变成了一种琐碎的行为。在某个长度以下的写作中,写作对工作记忆没有任何优势。因此,那些懂得用写作思考的人在写作回应者的海洋中淹没。写作作为思维又回到了孤独的行为,在缺乏结合回应和思维的(技术的、未来的)可能性的情况下,它被写作作为回应击败。这种未来能力将使人们能够以建设性的方式共同思考,而不是目前能够共同说话(通常是以破坏性的方式)的能力。那时网络将变成大脑,从对话和语言系统变成学习系统。
这种以建设性方式集体思考的能力,是"系统的学习",学习作为集体行为,将取代个人学习。当对话更像塔木德而不是犹太会堂里的闲聊时,这种情况就会发生,也就是说,当每个词都值千金时,在一个写每个词都要花钱的平台上,或者每天的词数严格限制(最好是根据作者的知识声誉)。只要每个人都能写作,写作成本相应降低,它就会贬值为零。文盲,曾经保护我们免受愚人写作的困扰,现在必须被基于技术的精英主义所取代。在下一个社会网络中,默认设置应该是不能写只能读,只有随着声誉的积累才能逐渐获得写作能力。就像在文学中一样。一个人如果从有声望的人(比如教授、知名评论家或重要作家)那里获得点赞,就可以在他的每日词额中多写一个词。而那些从网络最初的优质核心群体那里收到踩的人,他们的词额将被减少。
是的,也会发生言论审查,但这比废话要好,因为废话是终极的言论审查,它是思维的审查。思维审查导致学习审查,确实现在新思想严重匮乏,在当今受到赞誉的99%的书中没有哪怕一个真正的创新。很多没有什么可说的人在写作。写作的基本本能,创新,已经让位给了表达,后者是一种复制的理念,从内到外的复制。但是,可悲的是,他们的内在也不是原创的,因为它本身就是外在的复制,这样就产生了无数被复制和被抄袭的人,他们反过来创造被复制和被抄袭的文本,如此循环。表达的理念是一场个人主义的灾难,与创新的理念相反,创新总是考虑到学习系统,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本身就是创新,而是在已经完成的学习背景下才是创新。创新是一个系统性特征。
由此可见记忆对创新的重要性,写作对创造力的重要性,以及Facebook上缺乏记忆的写作对创造力造成的损害。表面上看,记忆是一个保守的结构,但这只适用于复制的情况,而写作是一个"新旧结合"的矛盾行为:创造新的记忆。它不仅仅是思维的记录,而是以发展的方式连接思维,从过去的记忆,在前一句中,向未来,到下一句。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写书。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作家只在写作中有创造力,而不是在生活中,他们最好在现实生活中保持沉默,不要在采访中"表达自己"(因为这正是他们在说话时表现出来的:内在的东西,而不是创新)。写作本身是想法的孵化器,而不是表达已经在大脑中孵化的想法,因为它允许在文本中有机地培养想法。从这个意义上说,Facebook在最好的情况下像煎蛋,在最坏的情况下像绞肉机。现在有什么平台能让想法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