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悼词
我总是错过她的热情,错过我曾经热爱的那份野性,那时我以为她既虔诚又像只猫,而且她也爱我(谁还记得)。谁知道她在我背后发出什么样的哀嚎,所有人在夜里都能听见 - 所有人都在议论。让我在众人面前蒙羞。而那黑色圆圈成了流通的货币,在所有柔软的舌头之间,每个人都想咬一口来验证它的真假
作者:被碾死的猫
我梦见妻子从家里逃走了,有人告诉我她现在在街上。我去女儿的房间查看 - 发现她也不在家,现在是半夜,她可能会被车撞到。我听到外面有车(这个时候外面怎么会有车?)- 我想象着那突然划破夜空的尖叫声,介于刹车声与哀嚎之间,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衣不蔽体地冲出门外,不黑不白,什么都不是。在街上四处寻找,翻找垃圾箱,看垃圾箱下面,但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漆黑的天空。因为不知怎的,无论我多么努力想往下看,我的头总是仰着,我无法低头看地面以免摔倒,我的脖子疼得要命。就像我的头被枕头卡住了 - 枕头不肯放开。我可能会不小心踩到自己的女儿。
我想这个女人真是无耻,总是当着别人的面对我大喊大叫,不知道她记得带衣服没有,还是什么都没带就走了。她以为她是谁。谁会要她这样一个失控的人,即使她逃得再远,她的本性 - 也会追上她。我知道她的真面目。即使我已经不了解她的其他一切。说实话,我觉得她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她在床上那么懒散。也许她不是逃跑,而是有急事要出门。所以她才忘了关门以防女儿跑出去。然后我也没有及时醒来救女儿。因为我感觉不到妻子在床边的身体 - 即使她半夜起来上厕所。这就是无可辩驳的证据,因为它发生在睡梦中和潜意识里(而且妻子也知道)- 这表明我并不真的爱她。
如果女儿独自在街上爬行,或者已经能四肢着地行走,汽车可能看不见她。我非常小心地用脚去感觉她是否在那里,去触摸下面,而上面的天空漆黑一片,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月亮。我明白我多年来知道终将到来的时刻已经到了。因为天空中闪耀着黑色圆圈暗面的对面。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并且知道,他们知道另一面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立即转到妻子那边。因为我的另一面是明亮的一面,就像黑暗中的屏幕。我突然想到,也许妻子看到了我在电脑上写的东西,就是在她睡在床上时我在旁边写的。这是唯一能解释她的行为。她只是假装闭着眼睛。
现在她趁我睡觉时去网上读那些梦境,她以为一切都是关于她的,因为从外表看确实很像她。她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就跑到外面去 - 向所有人抱怨,整夜对着月亮哀嚎,站在某个我无法理解在哪里的垃圾箱上。因为我的头困在云端,我总是错过她的热情,错过我曾经热爱的那份野性,那时我以为她既虔诚又像只猫,而且她也爱我(谁还记得)。谁知道她在我背后发出什么样的哀嚎,所有人在夜里都能听见 - 所有人都在议论。让我在众人面前蒙羞。而那黑色圆圈成了流通的货币,在所有柔软的舌头之间,每个人都想咬一口来验证它的真假。
在犹太教堂[译者注:犹太人的礼拜场所]里人们告诉我,因为突然教堂在夜里开着而且挤满了人,我甚至不知道有祈祷就迟到了。其实我能出门是件幸运的事,也许是忏悔祷告,虽然提前举行赎罪日[译者注:犹太教重要节日]是不合理的。原来我头这样仰着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教堂,我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女宾席[译者注:犹太教堂中男女分开祷告的区域]。我很害羞,怕别人看到我在看女宾席,尽管那里总是让我非常好奇,其实我一直都是朝那个方向祈祷,对那里许愿,直到我结婚后,才明白我一直在向错误的神明祈祷。后排的人告诉我,就是那些迟到还在聊天的人坐的地方。你不知道你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吗?街头的野猫。你不觉得羞愧在教堂露面吗?当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当真的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只有你假装不知道。假装不明白大家知道什么。而我确实不明白 - 大家都知道什么?
所有人都在祷告时聊天而不是祈祷,以至于很难分清这到底是祈祷还是闲聊。他们善意地对这个迟钝的圆圈,因为我什么都不明白,像他的帽子一样迟钝,他们暗示说所有人都在谈论她,让我别装傻。她像她妈妈一样野性十足充满生机,甚至比她妈妈更有魅力,你是她爸爸并不意味着你没有眼睛(看看你女儿的胸部变得多丰满,任何纽扣衬衫都遮不住!),而且她过马路时也不会看路。现在你很可能会在回家的路上发现她被车撞死了。我又跑到街上,再次查看垃圾箱后面。也许她回来了,尽管夜晚还没结束,谁知道世俗人在夜里做什么。夜里的母猫都在做什么。
我其实并不在乎,当然也不想知道,但谁知道呢,谁知道她从女宾席祷告回家时是否还是处女。特别是如果她变回了猫的本性,实现了她妈妈内心一直有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而她妈妈自己没有实现(因为我。她知道这一点)。但我知道之后她永远不会告诉我,我们之间永远会有一堵隔离墙,她开始有了关系就意味着我们关系的结束,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甚至我其实也不在家,因为我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 连墙壁都瞒着。所以我在夜里黑暗中写作,当白墙变黑时,看来我妻子发现了。她逃离我去过世俗的多汁生活,就像我只能在梦中想象的那种女人(现在她知道我梦见什么了)。
因为她做一个衣着保守下却性感的正统犹太女人有什么用,嫁给一个封闭的不懂得享受她的男人,从来没能真正爱她(只是被她吸引),甚至对自己都隐藏真实的自己,沉迷于强迫性的、失控的隐藏。困扰他一生的噩梦就是被人发现,他总是在做梦而看不见路,可能会从楼梯上滚下去。不。不。不可能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怀疑。我妻子一定知道。只是不说。现在发生的事只是因为女儿发现了。因为她长大了,发展出了女性的第六感。她终于明白她父亲是谁。所以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是的,我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是她先逃走的 - 妻子去找她,没找到,就迷失了。妻子再也无法忽视女儿的猫性。那个可怕的发现,她是只猫,再长的袜子也没用。他们只把我留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像棵枯树。她们已经进入了猫的世界 - 而我永远会留在梦的世界里。
就在我从祷告回家已经绝望的时候,在垃圾箱后面,终于有个女人。一个侧影美丽的身影,胸部很美,我偷看,但是但是 - 我看到了我已故的母亲。她看起来像她年轻时的样子,比我现在还年轻。我很羞愧让她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样,我的女儿变成了什么样。但她对我喊叫说我的女儿在生我的气。非常非常生气,我不要靠近否则她会抓我。因为她不会原谅我抛弃了她,对她撒谎。不是因为我说了谎,而是因为我整个人就是个巨大的谎言,所以正因为我说了实话 - 才是最大的谎言。但这次我完全不理会也不听也不生气,也不会让我母亲把这个也毁了,因为我多年没见她了。实际上是从她去世后就再没见过。
我开始哭着叫妈妈,下定决心。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我必须有一次告诉她。我决定出柜,做我在她活着时做不到的事。一生中有一次在我死前告诉某个人,我隐藏和背负了一生的东西,像喉咙里的尾巴。还有谁比我母亲更合适呢 - 她已经死了,会把我的秘密带进坟墓,和她一起,深深地埋在地下。
妈妈你要知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一生都在隐藏自己是谁。对所有人,从小时候起,在我什么都不懂之前 - 我就明白我需要隐藏。你是我妈妈却不了解我,妈妈你明白吗?你明白对一个母亲来说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意味着什么吗?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你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想出柜,我必须要 - 我,妈妈 - 我是只猫。我一直知道我是只猫,所以我知道你不会以我为荣,所以我做了我做的事。为了不让你失望。因为你是个很骄傲的女人,这没错妈妈,但没有对错。只有一只猫。
突然间我有了强烈的错误感。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我愚蠢和自私地给母亲带来了不必要的痛苦。因为我已经知道我母亲会说什么,在我搞砸了与生命中所有女性的关系之后,三代人的失望:我没有在这个家里养大一只猫!然后会有喊叫:因为你,你妈妈会再死一次,伤心而死,回到墓地,你只能在纪念日才能见到她。你是猫?那就做一只会念悼词[译者注:犹太教为死者诵读的祷文]的猫。
但我母亲只是弯下腰在人行道上从上面抚摸我,像一只从女宾席伸向男宾席的长手,说道:我一直知道你是只猫。我只是在等你自己发现。从你小时候起我就很清楚。你一直都很小。从来没有长大。你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跑来跑去,而是懒惰、圆滚滚的,我几乎无法把你从床上叫起来去祷告,你总是用天鹅绒般的脚步在家里走动,从背后吓我一跳差点让我心脏病发作。你到处都用保护色,浑身都是斑点,为了不被人看见,但无论是在黑色还是白色背景下你都很显眼,除了在我给你买的被子下面,你无处可藏。在床上。我是妈妈,所以我接受上天赐给我的你,尽管其他世俗的世界永远不会接受你,死后也不会。你是我的儿子,我永远是关心你的妈妈,不管你是猫,是狗还是老鼠。但请你,请你,开始认真对待自己 - 别再让自己成为笑柄。